皆大歡喜。

跑路力

[优散优]叵测

行走世间,全是妖怪.



  


"师傅,能帮我算一卦吗."

逍遥散人闻声抬起头,从手边探过那用竹筒装裹着的竹签,上面是他用这二十几年来踏过的妖怪尸骨做成的红色标识.旁人闻不见的腥臭,旁人看不见的血肉.他清了清嗓子,向着面前还戴着坠有白色流苏斗笠的人开口问道:"不知先生想要哪一种卦卜?是看仕途亦或是关于男女情爱?"

那男子在他摆在地上的八卦前坐下,微微撩起了斗笠,这时逍遥散人才看清他的面庞.并说不上明朗的面庞上攀延的宛如凌霄花一般凹凸不平的痕迹,在男子的眼边绽开,如同千百年未灭的诅咒长远深邃."恕我直言,先生您这可不是小东西,找我是找对人了."逍遥散人一边准备挽起袖子,一边是那男子抬起的手示意他听他说完,"我这一行不是希望师傅您帮我的.人间百般,不如将我至于此地的那妖怪一声索命来的痛快.反倒是,您可知长安城中那棵百来未灭的李树?"那男子说着,从袖筒里掏出一卷仿若像是什么皇宫密函般的书信,待他铺平在地面看来,便是那一朵几近干枯的花朵.

"我希望师傅您帮我算一卦,关于这李树还有多久的寿命."那男子又从袖筒中掏出一串铜钱,整整齐齐地排在逍遥散人面前,而他只觉得面熟,"这李树,若我没记错的话,该是早在上上几代便有成妖成魔的传言,先生您是否听过?"逍遥散人边是把铜钱收入葫芦中,又是接过了那花朵把玩在手上."如今先生您请我算这一卦,是否与这传言有关?"

这男子微微一怔,随即没有多加否认地点点头.又抬起脸来看着逍遥散人,用他宛若几经磨难最终又自甘堕落的话语对逍遥散人说:"正是,如果师傅能救得他,千金万两也是有的聊的."

逍遥散人将那朵花又放回书信表面,将那竹筒拿起,像是蝰蛇的摆动一般将其同另一只手的龟壳一起晃动,吐出来的铜币与掉出来的竹签让他面色一沉,他一把抓起地上的铜钱,又对着这男子说:"同我签字画押吧,这劫难看来我是躲不过了,明个儿我们就向长安进发."

那男子终于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点了点头,接过了逍遥散人递来的毛笔又补了一句:"师傅,我还有一不情之请.""但说无妨."逍遥散人从他手底抽过那写好的草纸,"那树妖身旁还有一小妖,正是置我于此地的家伙.可以的话,我希望您.."

这时逍遥散人看见他最后名讳的落款,草草几字,也未再多加在意.

"我希望您了解他百年来痛苦,千年道行,什么妖魔鬼怪他没见过,什么只取我一瓢而饮救我一命,未必不是他为了寻死而找的借口罢了."

直到逍遥散人亲手了结那一直伴随在那树妖身旁的妖的短命,他才记起这句话,可惜当时让他更加想要将这世间百态啖尽的倒是优瓦夏那句"你行走八荒,踏过万千同我一般的尸骨肉碎,让我说你活该也无妨.但且听我一言,让我救你一命."

不过这都是后话,他逍遥散人对于那几颗铜板与一根儿竹签,倒是没那么信服.抄起不多的家当,加上一把背在后脊上的桃剑,一边哼着那酒馆里八枚大钱可以换两碗热酒的桌边,青衣女子苍白却又泛着臃肿的面庞唱出的歌谣,这长安几百里路途不如他走过的半条大道久远,更不如他二十五年来在这地面行走的时间长.

"逍遥师傅,我听说您们这一族亲传的阴阳师卜卦治魔在半个秦地都是赫赫有名,"那男子一边驾着车外的马匹一边向他询问打听,"不过关于您们这一族活不过二十六岁,不知是真是假??"逍遥散人一边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一边又点点头说:"那是当然,我师傅对我说过,行走世间,全是妖怪.百般折磨,皆为心魔.若是像我们驱魔者这一道,踏过太多血肉冤仇,不管是真假错乱,冤仇长久,情恨爱免,我们都一律将其视为心魔.二十六岁便自取灭亡,不算太早."他说的轻松自在,正如同他在这八荒被宣扬开来的名讳一样,逍遥散人.

他本身的愿望就是活到二十六岁,然后死掉.

颠簸路途,千百年月,有何让他留恋不已的东西可以被他刻骨铭记,除了那二十六字镇鬼箴言,还有什么可以从他嘴里吐出来的好话.他一边思考着这一让他迷惑了许久的问题,一边又翘起了二郎腿,随即伴随他开口的是一阵鸟鸣,还有千百年来不曾死去的李树.


长安城固然是繁华,繁华若如天宫一般也未免不可如此说道.甚至是让他逍遥散人觉得过于喧嚷,除了那街边的糖葫芦或者糖人,这里他能看得见的就只有笼罩在旧都也是新都之上的瘴气罢了.人心叵测之地,自然心魔成隐患,他倒是想考虑长久在长安城做生意了.

罢了,他随着那男子白色流苏的斗笠一同向着那长安城外屹立不倒百年的李树,如今在他逍遥散人看来也不过就是一棵树叶落地,稀稀拉拉,树枝也几近干枯的桃树罢了.除了这树以外,周围还有摆着长摊的小贩,直直地对着这树对面是一家做丧服的店面,看来也有几日没有开门了.

"对面是我的店.我就是在这里遇见那个妖怪的."那男子说罢,对着逍遥散人指了指树上的鸟窝,还栖着一只毛色在紫色与绿色之间,如同翡翠一般被包裹的飞鸟,它对着那男子的手指方向歪了歪头,而逍遥散人看见的是一个身材说是矮小也无妨的男子,大约在五六尺之间吧.

或许是因为修炼的不够长久,他的发色也正如同他的鸟身一般被分为俩种色彩,他顺着树干滑落,在旁人看来或许是那只鸟儿因为不稳而掉下树干,随即便是那男子向着逍遥散人微微行了一礼,这时逍遥散人看见他的后颈,凸显出他已经变成黑色的骨髓,他算是知道了,这鬼怪时日不长了.

"散人师傅,叨扰了.我是八三,大概就如同法号一般的东西吧."他边说边向着逍遥散人挥挥手,笑的极其不真实,正如同逍遥散人嘴里即将化掉的糖人,他点了点头,又冲着这自称为八三的男子身后的树看去,八三微微让开身子,伸出手对着这棵树,说道:"这位是我师父,不瞒散人师傅,我师父名讳为优瓦夏,是长安城内有名的树妖."他捋了捋略短衣襟,又让开身子让逍遥散人靠近这棵树,他八三是清楚的,一旦踏进他优瓦夏的结界,就算是他逍遥散人也逃不出去.

"此行的目的就是希望您能拯救家师..他已经虚弱的连微弱这人身都已经做不到了,可以的话希望您再靠近一点."

"免了,让他出来见我吧."逍遥散人转头又是拒绝,他指了指自己背后的桃木剑,又指了指八三身后,再拔出剑,用剑尖指了指他身后那看不见的界限,"我没意思送死,倒是让他真心想被我救,就自己出来见我吧."八三还没来得及开口,逍遥散人身后的男子倒是先行推了他一把,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同他一起走入了那结界之内.

"除了优瓦夏真心想让他走出结界的人,没有人能出去."他听见那男子的声音变得如同在缝制寿衣时的针尖一般冰冷,他仿若看见那男子拿起针,在烛火之下缝制寿衣,抬起手又扎死一只飞舞的蛾子,逍遥散人仿佛也觉得自己的身体空了一大截.在他面前接住他剑尖的是一个男子,他不经猜测就晓得这边是那树妖,应是叫优瓦夏来着.

反手他收回剑,稳住了步伐,才晓得自己身处在何等地域.这里同他幼年跟随师长学制妖除魔时是同等的地域,正是他故乡旧家直沽寨,便若是化成灰烬他也认得,正如同这百年难开的桃花在四处渲染,而在百花之中唯一一朵开始泛出黄色的白色李子花.

他不禁打量起优瓦夏来,眉清目秀倒也是说得上,有言过而不及的是他眼底那一抹清淡的如同一股女娲补天时留下的补天石般的清冷,黑色纱衣也更衬得他宛若一尊早已坐待死亡的臣子.逍遥散人眯了眯眼睛,向着面前的人似笑非笑一般绽开嘴角:'在你的结界里,我什么都不会干的.'"那也正如我所期望的."优瓦夏也没多加反驳,这时候逍遥散人见他只一挥手,八三同那男子便自觉地离开了这如同幻境一般的结节.

优瓦夏抑制住咳嗽声,只在嗓子亦或是肺部颤抖几声,又抬起眼看了看逍遥散人,是如同故人一般的眼神,又像是陌生人初见.他站起身,走向正准备坐下在地上铺开八卦阵的逍遥散人,倒是没有逍遥散人的速度快,正当他停在他面前时,逍遥散人抬起手摆了摆,对他说:"哎稍等,让我给你卜一卦,不然没什么好说的."

他优瓦夏也觉得好笑,难道他对于自己还有多少时日没什么预算吗?不过也倒是让他觉得有趣,他到底是坐下来,对着逍遥散人说:"那请你给我算一卦.""一吊钱,小本生意不赊账."逍遥散人耸耸肩,将竹筒与龟壳摆的整整齐齐,还有从袖筒里掏出来的,几乎快干的缺水的那朵李子花.

"若是我赠与你寿命,可否不收这一吊钱?"

优瓦夏说出这话像是毫无自觉,又像是极其平凡普通地询问"用某物交换这一吊钱如何"一样的话,逍遥散人一愣,也没再说出话,反倒又是挑开了话题:"算了算了,你伸出手来,让散大仙给你卜一卦."他说罢便免起袖子,优瓦夏也顺势伸出了手,这时候他才开始打量优瓦夏与他黑色纱衣形成巨大反差的手腕,正如同他的树干一般,凸起来的脉络无一不在昭示着他的时日甚至还不如那只鸟的时间多.

逍遥散人没再犹豫,像是把脉一样按住他的脉搏,直直地盯着他那不同于常人的红色瞳眸,就如同他从小就被系在他发间的红色纽带,就如同跨越几百年的星河,他屏住呼吸,像是顺着这血脉向前攀延,去寻找这从根源就错误的选择.

"你看到了什么."

他听见优瓦夏轻轻呢喃到,用着几乎不可被捕捉到的声线,就如同他眼里被飘摇撕裂的歌声,是他,全部都是他,全部都是他自己,还有优瓦夏.被用红色墨汁勾起来的年历,还有被他用近似飘忽不定的语气说出口的话语.

"优瓦夏,以后每一次我死掉,我都会再回到长安,再来见你一次.无论是哪一世,时间有多少妖魔鬼怪,我都会将它们碾灭,直到我见到你."他看见他自己信誓旦旦,这么说来,他的确是记不到师父的相貌,除了那红的快要滴出鲜血的红色头绳.

"优瓦夏,每一次在二十六年,我都会来看你,直到我的神魄被鬼神碾的破碎,直到连你的修为都不能在保持你的容貌."他看见他自己信誓旦旦,还有那背上的桃木剑,在地上铺开的八卦阵.

"这是第几次了?优瓦夏,慢慢算的话,第八第九次都有了吧?我来找过你这么多回了吗?每一次都只有一年两年?真是抠门,阎王爷也真不知道阻止我喝一口孟婆汤.下一次我一定记得不喝."他看见他自己信誓旦旦,还有从没有停息下来的,给优瓦夏辫头发的双手.

"下一次,你就别救我了.你救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下一世的,你用尽你的修为,能救我十年,二十年,难道能救我一辈子吗?我本身就是为了在二十六岁那年死掉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和我说这些的你就如同那些经书里写的人一般白痴."他看见他自己信誓旦旦,还有披头散发,脸色愈发苍白的优瓦夏.

他用他百年修为,就只是为了救他十年性命.

"救你十年也是十年,救你百年也是百年.耗尽我修为也不过对于我来说转瞬一眼的事情罢了,待我修为散尽,你也死期已到,不如我们一起去见阎王爷."

"人鬼殊途,更何况人妖.优瓦夏,醒醒吧."

他同他,不过就是在几百年来浑浑噩噩地不停轮回世间,行走八荒,三山五岳,远到东海,近如长安.还有他同他看到长安城的繁花似锦,还有百年来那树上鸟儿所等待的人,被他一次又一次付出生命去拯救.就如同他和优瓦夏.

"师父,我想救帅喵.如果他死了,那么我人世间取他一瓢,也无话可说了.这和您救逍遥师傅,不正是一个道理吗?"他说着,笑的苍白且苍凉,正如同逍遥散人面前,优瓦夏宛若白纸一般的面庞.那是他看过最像黑白无常也更像他自己的面容.

"松开我,放我出去."他听见自己牙齿打斗,还有优瓦夏轻笑的声音,甚至还有被抚上脸庞的触感.他听见他说,又是二十五年,你终于来了.若是你不来,这最后的一百年也没有什么人可以给了.是什么驱使优瓦夏这么做?他不清楚.又是什么驱使他来到这里?他也不清楚.

除了他背后那一把桃木剑,他手旁的龟壳,还有装满竹签的竹筒,他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还有自己的姓名,在路途上行走时磨破的草鞋.在与神魔斗智斗勇时划破的血肉,还有乡亲民众送来的药膏,还有..还有..

"我这行是来救你的,不是让你来救我的."

"你行走八荒,踏过万千同我一般的尸骨肉碎,让我说你活该也无妨.但且听我一言,让我救你一命."他听见优瓦夏如此说道,就如同魑魅魍魉,他想起师傅那句话,行走世间,全是妖怪.百般折磨,皆为心魔.世间百态,全然虚无.

全然虚无,全然虚无.

全然都是他优瓦夏带给他的最后二十五年,全权都是这一场如同人心叵测的骗局,如同笼罩在长安城上的乌烟瘴气,还有优瓦夏看不清的表情.他的手被紧紧钳住,落在地上的铜币发出叮当作响的声响,他看着优瓦夏愈发靠近的面庞.

还有冷不丁贴在他唇上的冰凉触感,就如同那棵树的树叶,那棵树的汁液,那棵树的树干.

还有,还有什么.

"哪怕只是十年,我也希望你活."

"师傅,哪怕只是五年,我也希望看着他坐在店里,点着油灯,抬起手就扎死一只蛾子."

"哪怕只是十年,我也希望他用我的性命去行走八荒,把不该有的东西全权毁灭."

哪怕只是十年,逍遥散人隐隐约约听见,还有谁对他说.

"你还没有成为你,是因为还没有那个,借给你十年的人."



后记.


我来到长安城是我十四岁那年,逢入京赶考,就在长安城门外,曾听说种过一棵百年李子树的地方,看来现在也已经空空旷旷了.不过让我还能有些意思的是,有个算命的先生坐在那里.

他的八卦图泛黄,还有差不多有裂缝的龟壳,以及看不清的竹签.搭在他桃木剑末的是一株已经枯萎的树苗,还有看不清的,花瓣一般的东西.

正当我准备走过去时,他先叫住了我.

"你,要不要让我来替你算一卦?"

"...?"

"一吊钱,不讲价."

他晃了晃脑袋,红色的发带也顺着他的头发滑落.我摸遍了全身,也才摸出一个铜板,他盯了我半天,拿走了那一枚铜板,没再多计较.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师傅,我叫八三."我歪歪头,又盯着他看了半天.只听他轻轻一笑,把那铜币扔上天又接住.

"行走世间,全是妖怪,希望你,小心行事."


Fin.


感谢你的阅读!我是苏子执!

这是我的第一篇优散优,从下午开始写,一直到晚上这个时候才写完,真的是干事情不能分心呀[..]

这篇优散也可以说是我的试水作品(?),希望读完的你能喜欢!

以上,还是感谢你的阅读!

2016.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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